第96章(1/3)
这天晚上,据几摊接访者情况汇总看,老百姓手头的股权债据与各种白条,的确高达数千万之巨。
另外,孙铁锤放高利贷与敲诈勒索,以及强奸等黑社会组织行为,更是触目惊心、闻所未闻。
都后半夜了,武东风看着窗外那片萧萧竹林,越想越深感惶恐。
孙仕廉先后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他都没接。
最后通过秘书又叫他,他仍是回绝了:“就说我被包围着,无法接!”其实群众非常讲理,他就那么几句话,说不处理完不离开,老百姓就信任了。
尽管仍把政府围着,但一切皆可控。
作为基层上来的干部,他曾经面临过诸多这样的困境,都因敢于直面、敢于拍板、敢于负责、不避奸溜滑,而破解了不少别人十分畏难的困局,从而落下英才、干将的名声。
可今天,面对这件极其错综复杂的事情,他已没有了那股深究的底气。
倒不是无能力抽丝剥茧、直击要害,而是被一种无法突围的心理强压紧紧勒索着。
他觉得也许他都不可能以县委书记的名义走出这个镇了。
他在等待,等待公安机关对孙铁锤“秦岭后宫”的盘点查抄。
如果确有偿还能力,也许还有文过饰非的解决办法。
毕竟当事人已亡,一切都死无对证。
可孙铁锤在银行一个多亿的借贷,如果完全资不抵债,那就不是他能捂住的盖子了。
北斗镇这股潮水会朝市里甚或省城涌去。
他是多么想做一个像郑板桥那样“衙斋卧听萧萧竹”的清正之土啊,那真是他心中十分高洁的为官模样。
可面对更高更有尊严更具排场的职位,他又是那么难以自持地要去向往追逐。
最终成了孙仕廉的座上宾,从而又深陷孙铁锤的网罟中。
他在细想,自已在这件事上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是他人生最焦灼的一个夜晚。
当他彻夜难眠时,牛栏山也正在那片竹林附近徘徊着。
他披衣走出了后院。
其实后院也卧满了围堵者,但都自觉给他让开了通道。
他与牛栏山走进了那片竹林。
这片竹林过去也就是自自然然几蓬毛竹,后来是因为他武东风爱竹子,牛栏山才让扩大了面积。
其实不仅是北斗镇,全县好多乡镇院子内外,包括县城机关,也都栽起了修竹。
他本来是想在大会上讲一讲的,后来又觉得小题大做,栽点竹子也没什么坏处。
他只是想强调“无竹令人俗、土俗不可医”与“疑是民间疾苦声”的“萧萧竹”的象征意义。
牛栏山一直在唉声叹气,与微风吹拂的竹叶啸声,形成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呼应关系。
“对不起,武书记,我给你惹了这大的乱子。
”牛栏山先开口了。
如果放在别的地方,别的事情,他也许会毫不留情地痛斥牛栏山尸位素餐、麻木不仁,甚至要撤职查办。
可今天,他说不出来。
因为在孙铁锤事件上,牛栏山从来都抱有个人观点与看法,但最后又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自已的意见与决定。
牛栏山甚至婉转说过这样的话:“武书记,孙铁锤这个人你还是要注意呢,胆子太大,我们镇上拿他毫无办法。
他把派出所也不放在眼里。
可不敢让他给他侄儿惹下啥乱子呀!”这事他跟孙仕廉还提说过。
孙仕廉不仅没在意,并且强调说:“也要看到这些人对地方经济的贡献嘛!他们北斗镇gdP的百分之八十五,都来自孙铁锤的公司吧!”他也就再没把牛栏山的话当回事,并且还在当年的经济工作表彰大会上,把孙铁锤评成了全县“十大优秀企业家”榜首。
武东风拍了拍牛栏山的肩膀说:“栏山啊,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想法,一直想调回县城。
我不是没考虑过,一是平挪,给你找个合适的位置;二是也想在换届时,把你们几个年龄稍大些的书记,朝人大、政协安排一下,解决副县级待遇问题,可是……”
“我知道,武书记,我惹下这大乱子,已经不是平挪或提拔的问题了。
只要事情能妥善解决,把老百姓安安生生劝回家,能给我留一个饭碗就不错了。
”牛栏山看上去很悲观。
“有这么严重吗?”
“不瞒你说武书记,我感到迟早都要出事,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出来。
把一个派出所所长都搭进去了。
何首魁这人性子刚烈,都指着鼻子骂过我,说我是窝囊废。
我也的确窝囊,瞻前顾后的。
想管,也管过,但管不住,就放弃了。
我一直想离开北斗镇,一来碰见这么个有来头的村霸,把他没办法,有时跟老百姓一样,也受他欺辱呢;二来家里也的确有实际情况,女儿三次高考都没考上,说给人听都是笑话。
她妈身体不好,骨质疏松,稍不注意就骨折好几截,把孩子学习耽误了。
就这,上面还要招呼四个老人。
不说了,现在还说这些干啥……”牛栏山有些哽咽。
武东风也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自已没有卷进这档事,他就想立即给牛栏山吃一颗定心丸,把他调到城里去。
可现在他不能再给他开任何空头支票了。
因为自已已处于比他更难以自拔的水深火热中。
他多么希望自已是今夜星空中这颗洁白无瑕的月亮,是这片自由自在、清爽不俗的萧萧竹林哪!微风中的竹啸声,饱含着民间的疾苦,又何尝不深嵌着“衙斋”的切肤之痛呢?
第二天一早,去查抄的人回来了。
武东风是让办公室主任与公安局廖副局长一块儿去的。
他还保留着最后一线希望。
办公室主任是他带来的,这是他当时的唯一要求,因为这人文笔精到、处事缜密,抓落实得力,用着十分称手,自然对他也是十分忠诚可靠了。
主任开始还有些闪烁其词。
最后是在他的一再追问下,才将孙铁锤亲自记下的一个笔记本交给了他。
主任特别交代说笔记本只有他和廖副局长看过。
而廖副局长是他亲手提拔的。
武东风把这个记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翻了几个来回,越翻眼睛瞪得越大。
最后,他说他想休息一会儿,让办公室主任出去了。
他反插上门,在房里踱了一个多小时的步,又久久凝视着窗外那些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围堵者,再看看风中瑟瑟发抖的竹林,他终于接通了一个重要电话。
这个电话号码还是孙仕廉提供的。
孙仕廉主动给他提供过好几个重要领导的电话号码,并要他找机会多给领导汇报汇报工作,或邀请领导来县上看看经济建设中的“亮点”工程。
可他一直都没打过。
今天,面对这个他已无法破解的危局,以及牵扯上亿资金的漏洞,尤其是成千百姓的人身、经济损害,还有那个破笔记本上,孙仕廉可能涉及的数千万受贿款项记录,包括自已那幅画……他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