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3)
舞蛇很不情愿地意识到她不能进入中央城。
尽管那些洞穴强烈地吸引着她,但花时间探索那些山壁里的洞穴,实在太危险了。
也许这些洞穴最后会通到城市里,但它们也有可能让她和梅莉莎受困在罗密交织的甬道中一个不毛之地里。
雨水让她们暂时获得舒缓。
如果舞蛇再不接受这个办法,她和她的女儿,还有那些马儿和毒蛇,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不知怎的,舞蛇心里觉得有些不平衡。
她回到山区的路途,居然就像在草地上旅行一样舒适愉快。
下过雨后的沙漠完全变了一个样儿。
一整天,马儿一边行走,一边攫取满嘴鲜嫩的枝叶,骑在马背上的人也采摘着花束,吸啜花朵里的花蜜。
花粉厚厚地弥漫在空气中。
舞蛇和梅莉莎一直走到夜色降临,北极光在夜空中跳动;沙漠变得明亮可见,马匹和旅人似乎都没有疲惫的感觉。
舞蛇和梅莉莎随意地停歇,并吃些食物;行进的时候,她们就吃些干果或是肉干。
黎明将至,她们扑倒睡卧在柔软青绿的草地上,几个小时以前,这里还是一块沙地。
她们睡了一会儿,旭日东升时就醒了过来,觉得精神抖擞。
她们休息的那块草地上的植物已经含苞待放。
还不到下午,五彩缤纷的花朵已覆满了沙丘。
有一个沙丘遍地白花,另一个沙丘变成鲜艳的紫色,还有一个沙丘从顶峰到谷地,宛若彩带般遍生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花丛。
绽放的花朵调和了温度,天空是舞蛇前所未见的清朗。
甚至连沙丘的形状也改变了。
原本似浪涛柔和翻腾的沙丘,由于雨水的冲刷侵蚀,丘脊变得非常尖锐,从狭窄峡谷内流下的间歇性溪水流过沙丘,留下了水痕。
第三个早晨,沙漠风暴又开始在聚集。
雨水已经渐渐渗干或蒸发掉了,植物已经尽可能获取它们所需的养分。
此刻叶片已渐渐斑驳干枯,变成黄褐色,植物也正在枯萎死亡。
它们的种子随着舞蛇行经时引起的旋风飘散四方。
沙漠广大的寂静包围住她,但是中央山脉东方的小山丘已经耸立在她面前,再次提醒着她她的失败。
她并不想回家。
旋风隐约察觉到舞蛇的身体不情愿再往前走,它突然停下脚步。
舞蛇并没有催促它前进。
梅莉莎在她前方几步的地方勒起缰绳往回看。
“舞蛇?”
“喔,梅莉莎,我要带你到哪里去?”
“我们正要回家。
”梅莉莎说,试着让她镇静。
“也许我不会再有家可回了。
”
“他们绝不会赶你走的。
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
舞蛇猛力用袖子擦拭她的泪水,丝绸般光滑的布料触着脸颊。
无助和挫败的感觉无法为她带来安慰,也不能让她感到解脱。
她倾身趴在旋风的颈子上,双拳紧握着那匹马长而黑的鬃毛。
“你说过那里是你的家,你也说他们是你的家人。
他们怎么可能会赶你走呢?”
“他们是不会赶我走,”舞蛇轻声说,“但是要是他们说我不能再当医生,我又怎能继续待在那里呢?”
梅莉莎抬高了手,笨拙地轻拍着她。
“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要如何才能让你不再难过?”
舞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梅莉莎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视线并没有回避。
舞蛇转头亲吻梅莉莎的手。
她的手覆在其上。
“你信任我,”她说,“也许那就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
梅莉莎微微露出半个笑容,既感到难为情又觉得受到鼓励。
她们又继续向前走,但是走不到几步路,舞蛇再次勒住旋风的缰绳。
梅莉莎也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她。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舞蛇说,“无论我的老师做了什么决定,你仍然是他们的女儿,就好像你是我的女儿一样。
你依旧可以成为一名医生。
要是我非离开不可”
“我会跟你一起离开。
”
“梅莉莎”
“我不在乎。
反正我从来没想要成为医生,”梅莉莎的语气充满挑衅意味,“我想要当一名骑师。
我不要跟那些赶走你的人待在一起生活。
”
梅莉莎强烈的忠诚让她很烦恼。
她从来没有认识一个会这样完全忘却自身利益的人。
也许梅莉莎还不觉得自己有权利去追求她的梦想;也许她被夺走了太多的梦想,以致她不敢再奢求拥有它们。
舞蛇希望她能想个办法将那些梦想还给她的女儿。
“好吧,”她说,“反正我们还没有到家。
到那时我们再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
梅莉莎坚决的表情稍微松懈,她们继续往前行进。
第三天尚未日落,这些微小的植物已经在马蹄下化为尘土了。
沙漠中弥漫着一片褐色的细微尘埃。
偶尔那群如羽毛般轻柔的种子,会飞进空中,四处飘散。
风势强劲的时候,那些重一点的种子会如潮水般掠过沙地。
夜色降临时,舞蛇和梅莉莎已经进入到丘陵地带,在她们身后的沙漠一片黑暗空荡。
她们又回到了山区。
她们向西直行,那是到达安全之地最快捷的路径。
比起遥远的北方山腰镇的陡峭崖壁,这里的丘陵山势较为和缓,非常容易攀登,但是从这里翻越山脉,却比北方的路径还要远得多。
在她们抵达了第一个山脊,还未开始翻越下一个更高的山丘之前,梅莉莎勒住松鼠的缰绳,转头回望渐渐变暗的沙漠。
过了一会儿,她朝舞蛇咧嘴一笑,“我们成功了。
”她说。
舞蛇迟迟地才回报她一个微笑。
“你说得没错,”她说,“我们成功了。
”她此刻对沙漠风暴极度地不安,山丘中干净冰凉的空气慢慢地消失了。
云层低垂,给人一种压迫感,遮蔽了天空。
直到下个春天,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一小块的晴空、星辰,或是月亮,无论他是沙漠商旅还是山区居民,太阳的光芒也会越来越黯淡。
此刻太阳渐渐没入山巅之下,夕阳照着舞蛇,她的身影落在背后天色渐暗的平坦旷野中。
远离了狂风的威胁,远离了沙漠稀少的水源与炙热,舞蛇催促着旋风向前,朝着他们共同归属的山林前进。
舞蛇一直留心寻找着扎营的地点。
马匹还没往山下走得太远,她听见一个令人欣喜的潺潺流水声。
那条山路经过了一个小山沟,就到了那个山涧溪水的源头。
看起来好像有人曾在这个地方扎过营,不过应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水源附近滋养着一些矮小茂密的常生树木,还有一些马匹可食的牧草。
在地面中央一块久经践踏的空地上,留有木炭的污迹,但是舞蛇并没有柴薪。
她很清楚不要像那些旅人一样,试图去砍断那些常生树木,结果却徒劳无功,仅在粗糙树干上留下斧头的砍痕,现在将树干分成两半的砍痕又重新长回原状了。
树皮之下的树干就像钢铁一样强韧。
想要在晚上的山区里赶路,就像在白天的沙漠中一样寸步难行。
虽然从城市回程的路上轻松愉快,但却无法消除整趟旅程紧张的感觉。
她们会在晚上停下来休息,到了天亮的时候。
到了天亮的时候,然后呢?这么多天以来,她都一直不停在赶路,匆忙赶赴治病,救人免于死亡,或是仓促逃离始终不平静的漠地。
她非得要停下片刻,才能赫然了解到,她已经不再有任何需要赶路的理由了。
没有任何人迫切地需要她从这头赶至那头,她也不用再只睡几个小时,然后在黎明或落日时分呵欠连连地醒来。
她的故乡在等待着她,但她却一点也不确定,一旦她回到故乡,那里还会是她的家吗?除了失败、坏消息,和一条不知道有没有用处、性情猛烈的沙地蝮蛇外,她什么也带不回去。
她解开毒蛇袋,轻轻地将它放在地面上。
梅莉莎按摩过马匹之后,就跪在行李旁,开始拿出食物和蜡制炉子。
自从启程以来,这是她们第一次正式的扎营。
舞蛇蹲在她女儿的身旁,帮忙弄着晚餐。
“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了,”梅莉莎说,“你去休息吧。
”
“这样似乎不太公平。
”舞蛇说。
“我不介意。
”
“这不是重点。
”
“我喜欢为你做事。
”梅莉莎说。
舞蛇将双手搭在梅莉莎的肩膀上,没有强迫或促使她转身。
“我知道。
但是我也喜欢为你做事。
”
梅莉莎的手指紧张地摸弄着扣环和皮带。
“这样做不对,”她终于说,“你是个医生,而我我在马厩里工作。
我为你做事是理所当然的。
”
“是哪个地方的人说,一个医生比一个马厩的工人享有更多的权利?你是我的女儿,而且我们还是彼此的好伙伴。
”
梅莉莎猝然转身,紧紧地拥着舞蛇,她的头埋进她的衬衫里。
舞蛇拥抱着她,在坚硬的土地上前后摇晃地安慰着梅莉莎,就好像她是个年幼的稚儿,而她自己却没有机会再返回那个模样了。
过了几分钟,梅莉莎松开手臂,抽回身体,再次控制住自身的情绪,尴尬地看向别处。
“我不喜欢没事可做。
”
“曾几何时你又有过这种机会试一试?”
梅莉莎耸耸肩。
“我们可以轮流做,”舞蛇说,“或是把每天的工作互相分配。
你比较喜欢怎么做?”
梅莉莎与她正眼相对,迅速地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把每天的工作互相分配。
”她环顾四周,好像她这才第一次瞧见这个营地。
“也许那边会有一些枯木。
”她说,“而且我们也需要一些水。
”她伸手拿走捆木头的带子和皮革水袋。
舞蛇从她手中拿回皮水袋。
“再过几分钟,我们在这里会合。
要是什么也没找到,不要继续花时间找下去。
不管冬天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也许都被春天最先到达这里的旅人用光了,如果春天真有旅人会到这儿的话。
”这个地方看起来不仅好像许多年没人来过,周遭还弥漫着一股无法言喻、荒废弃置的气息。
那条河水流湍急,流过营地,此刻已不复见旋风与松鼠喝水时踩在泥巴上的足印了。
舞蛇仍沿着溪水往上游走了一小段路。
在靠近河水源头的地方,她将水袋放在地上,爬上一个巨大的岩石,周遭的景象一览无遗。
她没有看见其他人影、马匹、营地或是炊烟。
舞蛇几乎终于要相信,那个疯子已经不见了,或是根本就不存在。
她只是碰巧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疯子和一个误入歧途、手脚拙劣的小偷罢了。
就算他们是同一个人,自从和他在街上打斗以来,她就没再看见过他的形迹。
这件事不久前才刚发生,但感觉上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不过也许真的是够久了。
舞蛇爬回水边,拿起放在银白色水面下的水袋。
水已经灌满整个袋子,入口的地方还不断产生冰冷的气泡,急速地流向她的双手,并穿过她的指间。
山里的水就是不一样。
这个皮革水袋瞬间已经鼓起。
舞蛇在袋子上绕了几圈绳结,然后将绳带甩向肩膀。
梅莉莎还没回到营地。
舞蛇闲晃了几分钟,将干粮弄成一顿晚餐,虽然它们已经浸湿了,但看起来还是